“哦。www.jiuzuowen.com”

温时禹脚步一转, 去了他昨晚待的那间厕所。

余菀书心想幸好她一直没去过那间厕所, 不然万一温总找不到东西, 她都说不清楚了。

没多久, 温时禹从厕所出来, 余菀书跟在他身后。

上了车, 她才忽地想起，这地方离温总公司很近的，步行都能过去。

不过温总这种身份肯定不会步行。

但是开车送她……并不顺路。

车子开出车库, 余菀书忙说：“温总，要不我还是自己回去吧。”

“嗯？”

车子没减速, 温时禹漫不经心问：“青天白日的，你还怕我对你做点儿什么？”

“……不是, 只是您送我并不顺路。”余菀书看了眼窗外，“您就在路边放我下来吧。”

“顺不顺路是我说了算。”温时禹面无表情道, “我想开车兜兜风不行么？”

“……”

余菀书讪讪点头，“那好吧。”

回到家。

余菀书又想起昨天温总说了今天去领证。

但是他昨晚醉了, 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。

余菀书在提醒他和不提醒他之间纠结了一会儿。

——今天领证似乎确实太快了。

温总若是没喝醉, 肯定不会做出这种决定的。

如果他之后确实很忙，只能今天去领，那他肯定会主动联系自己。

纠结完毕，余菀书决定不提醒他。

两天后，综艺播到初赛的最后一期。

也是余菀书作为导师在开头演出的这一期。

她选择的曲目是肖邦的《F大调夜曲，Op. 15 No.1》。

这一曲情绪转换突然且激烈，对腕部力量控制能力要求很高, 导致她弹完没几天就被医生约谈。

本来是不必去医生那里挨批评的，但齐笙这小丫头最爱告密。

余菀书垂首盯着自己缓慢转动的手腕，凝滞几秒，若无其事地继续看弹幕。

自从初赛开始演奏导师们的改编曲目后，每一期弹幕都在批评她。

这会儿倒是好看多了。

【u1s1，余菀书弹钢琴没得黑】

【唉，她要是就这么一直安安静静地弹钢琴多好？】

【肖邦真好听……卧槽这突然的转折吓死爹了！】

【这一截能弹得不乱真的很难，大家可以去听听别的版本，就知道余菀书有多牛逼】

【余菀书平时看起来冷冷清清的，弹钢琴的时候情感是真的丰富】

【卧槽我被震撼到了】

【啊啊啊鸡皮疙瘩起来了！！！】

【我的妈呀！余菀书手底下的神仙音色！我死了！】

【前几期被黑子气死了，终于扬眉吐气】

【余菀书这水平真的为国争光啊，我又转粉了】

【老粉前来科普一下业内对余菀书的评价：

1.天才

2.乐谱打印机

3.国内最具有潜力的钢琴家，没有之一

4.雨水洗涤过的干净音色，超出人间世的音乐灵魂

5.手指像是住着精灵在跳跃】

【所以我越发想不明白她究竟为什么不务正业】

【哦对，还有一个评价，不过不是业内给的，是粉丝给的：当代最穷的一流钢琴家】

【哈哈哈哈哈你们是什么粉丝你们是黑子吧】

【同级别的钢琴家身价已经十几亿了，我们阿书之前在东宁买套房还想按揭】

【我寻思着她随便接个什么晚会也得几百万吧？钱去哪儿了？】

【问题就在这里，她一般不接这种活儿，她是个为名不为财的人，要不是因为原来的经纪公司管着她，我估计她真的会吃不起饭，看看现在吧，除了综艺她整天都在干嘛？踪迹全无】

【所以我觉得她参加综艺可能真的只是为了提拔新人】

【余菀书：五百万的钢琴我眼睛都不眨，两百万的房子我得考虑考虑】

【哈哈哈哈哈粉丝笑死我】

【倒也不止两百万，东宁市中心的房子千万还是值的】

【余菀书：这房子居然值我两架钢琴，不买！】

【听说她现在手底下只有一个小助理，我真怕她活不下去】

【说得我都想给她众筹了】

【不至于，再穷也比我等屁民有钱，她只是不计较这些东西】

【那能跟我们比么，得跟同级别的比，圈内长相不如她的女星都买好几套上亿的别墅了】

【别说女星了，网红都比她有钱】

【余菀书这带货能力，随便接个广告都赚翻了吧？】

【说实话，知道她接综艺的时候，有一瞬间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手受伤了想要转型，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担心她吃不上饭】

【说实话前期这综艺看起来挺小众的，谁也没想到会火，如果她是想转型，我真觉得还不如直播带货呢】

【开开玩笑得了，她这性格，你让她入圈当明星她都不一定愿意，更别说网红，杀了她都不可能】

【万一她想转型作曲，到这儿来试试水呢？】

【我感觉前面那个作曲的真相了……】

【卧槽突然不想骂她了】

【行了都别传谣，官方没说过手受伤】

……

余菀书：“……”

突然就没有继续看下去的欲望了。

她关掉视频，犹豫一会儿，去了琴房。

这套房子里，除了购买房子本身的花销，耗费钱财第二多的，就是这间琴房了。

为了不影响邻居，她当初费了很多心思做隔音。

余菀书关上门，坐在琴凳上，打开琴盖。

通体漆黑的钢琴烤漆表面在灯照下反射出低调沉稳的光色，上面几乎没有一丝灰尘。

为了保护手，余菀书基本不会做家务，家里的卫生都是由家政阿姨定期过来打扫。

但只有这架钢琴，每次都是她亲手擦的。

或许有一天，她只能亲手擦拭它，但再不能亲手奏响它。

余菀书抬起手，习惯性将拇指搭上中央C。

这是她学钢琴时认识的第一个音，按下的第一个键。

从那以后，每次弹奏之前，她都会下意识将拇指放在中央C的位置。

她从三岁开始学钢琴。

从来没想过，她这辈子，终有一天会离开它。

手伤这件事，除了她自己，就只有原来的经纪人、齐笙以及罗医生知道。

罗医生说，以她这么多年以来的训练强度，手受伤几乎是必然的。

后来想想，其实她会有这种训练强度也是必然的。

因为除了这件事情，她没有任何别的爱好。

除了吃饭，睡觉，她的日子就没离开过钢琴。

而她骨子里又如此好强，愈是技巧复杂的曲谱她就愈想练，很多时候都是在重复地反复地练习同一首高强度高难度的曲子。

老师之前就提醒过她的训练方式有问题，但她年轻气盛，没有往心里去。

如今依然年轻。

却没有气盛的资本了。

余菀书深吸一口气，翻出一本曲谱放在谱架上。

——李斯特，西班牙主题幻想回旋曲。

柴可夫斯基曾在一封信里评价李斯特，其中用“cold”这个词语来形容他的作品。

余菀书不敢将自己与大师比肩。

但偶尔她也会想，自己写出来的作品，在那些听众的观念中，是不是就应该用“cold”来形容？

或许不仅仅“cold”。

不仅冰冷淡漠。

而且苍白。

而且空泛。

余菀书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写不出来合格的作品。

有时候她会想，要么干脆不顾医嘱，就这么一直弹下去，弹到再也不能弹，弹到手断掉……

她应该会更为甘心。

她几乎是个疯子。

她简直就是个疯子。

密密麻麻的激荡琴音弥漫至房间内每一处。

墙壁上用来隔音的细密小孔扭曲盘旋在她的脑子里。

世界仿佛是黑白的。

隔音房内黑色的孔点与白色的背景。

舞台上炽亮灯光的白色与台下人头的黑。

琴谱上白色的纸与黑色的音符。

钢琴琴键的黑白错杂交织。

手腕传来针扎一般的刺痛。

余菀书动作没有停。

她额前渗出汗水。

脊背上的衣服已经紧贴在皮肤上。

……

“滋滋——”

钢琴上发出与琴音不同的震动声。

这声音使钢琴的木板跟着微微颤动，带得她手底下都不小心按错了几个键。

琴声骤止。

余菀书抬眼，看向放在钢琴上的手机。

迟钝地反应几秒，她用手背揩了下眼睛周围的汗水，然后取下手机。

手机仍在震动。

余菀书看着自己的手。

——她的手从来没有颤抖得如此厉害。

又出神几秒，她接通电话，按了免提，随后不堪重负似的将手机放在凳子上。

“喂？”手机那头传来温时禹的声音，“这么久才接电话？”

嗓子很干。

余菀书咽了口唾沫，张了张嘴，一时没发出声音。

“喂？”温时禹似乎有点儿不耐烦，“说话。”

“您……”

余菀书喉咙梗了好几下，才道：“您说，我在听。”

“你明天……”

温时禹沉默一会儿，忽然改口：“你现在有空么？”

“……”余菀书用右手按住颤抖得更加厉害的左手，低声道，“我可能……不太有空……”

“嗯？”温时禹诧异地问，“你不是说你随时都有空？”

他问这句话时，余菀书正试图轻轻扣回琴盖。

但她手太抖，一时没注意力气，将琴盖使劲儿摁了下去。

液压阻尼器都没能阻止她的动作。

琴盖重重落了下去，钢琴发出一声响亮的哀鸣。

温时禹大概是惊了一下，立刻问：“你在干什么？”

“……没什么。”

余菀书低着头看了眼手机，忽然觉得温总这大惊小怪的模样很是有趣，与他平时稳重又冷静的态度截然不同。

她笑了一下，然后觉得自己仿佛体会到温总那神奇的笑点了。

再次沉默片刻。

温时禹开口道：“我不占用你太多时间，出来吃个晚饭。”

“已经九点了，温总。”余菀书平静道，“我一般下午六点就吃晚饭。”

“……”

温时禹改口：“夜宵。”

余菀书：“我不吃夜宵的，温总。”

“……”

温时禹气笑了，“那你倒是告诉我，晚上九点你能有什么事情？”

“协议里写了不过问对方私生活的。”余菀书语气依然毫无波澜，“温总为什么要管我有什么事情呢？”

温时禹的语气比她更冷，“我找你有急事，如果你的事情不比我的事情急，那么我觉得你应该优先考虑我的事情。”

“……”余菀书叹了口气，“有什么事情不能在电话里说吗？”

“那好。”温时禹嘲讽道，“那我现在就改道去望江，你在电话里跟你爸妈说让他们把户口本交给我。”

余菀书愣了下，“现在去拿户口本吗？”

“我明天下午飞国外，一个多月以后才回来。”温时禹说，“明天上午去领证。”

“……”

余菀书拿着手机站起身，“那……麻烦您稍等一下。”

温时禹：“我还有十分钟到你楼下。”

说完，他直接挂掉了电话。

余菀书：“…………”

因为刚刚出了一身汗，她本来还想洗个头洗个澡再换身衣服的。

还有十分钟，那只能快速地洗个澡，然后素颜出门。

大概是因为紧张，她瞬间连手都不那么抖了，赶紧冲进浴室洗了个战斗澡。

刚换好衣服，温时禹的消息便发了过来。

余菀书连忙收拾好东西下楼。

温时禹端坐在驾驶室中，冷脸看着她上车。

待她坐好，温时禹将车开出去，语气很不爽地开口：“你在家能有什么事？”

“我……身体不太舒服。”余菀书说，“想早点休息。”

温时禹瞥她一眼，随口问：“生理期？”

“……”

余菀书有些无奈地回视他，“不是的。”

车内安静下来。

到红灯路口，温时禹停下车，扭头看向她，“去医院么？”

“不用。”余菀书摇摇头，“只是有一点不舒服，没有生病。”

“哦。”

温时禹没继续追问。

又过了会儿，他突然出声：“你那个综艺，是不是要快播完了？”

余菀书：“还有几期半决赛。”

“一个月后去录决赛？”温时禹问，“还是在榕城？”

“不，决赛在东宁录。”余菀书笑了笑，“很凑巧。”

“嗯。”温时禹点头，“那倒是。”

顿了顿，他又道：“一个月后我可能还没回来。”

“决赛是直播，不需要提前录。”余菀书解释道，“所以还有一个半月才会录。”

她觉得疑惑，“不过温总为什么需要在场呢？”

温时禹侧首深深地看了她一会儿，然后若无其事道：“温娴安公司里那个不是也进决赛了么？到时候估计她会拉我去现场看。”

余菀书：“哦。”

说话间，两人到了望江。

此时爷爷奶奶已经睡了，还好余沛先和兰晓芸还没睡。

要到户口本后，因为时间有点儿晚，两人被留下来过夜。

余菀书起先还有些担心，父母会不会因为明天便能领证，今晚就让他们睡在一个房间。

还好家中风气保守，兰晓芸还是安排温时禹去了客房。

第二天一早，两人吃完早饭便告辞，然后往民政局赶。

忙活一个上午，他们领到的结婚证。

虽然他们结婚只是合约，但正儿八经拿到结婚证的时候，余菀书心里还是产生了一些莫名的情绪。

就好像，自己从此以后被什么东西拴住了。

她转头去看温时禹。

温时禹正盯着结婚证看，脸上没什么表情，看不出任何情绪。

估计本来也没什么情绪。

毕竟又不是和相爱的人结婚，能有什么情绪？

余菀书没再多想，将结婚证收进包里，然后看向窗外。

温时禹看完结婚证，这才转头看她。

——十分平静的模样。

和他自己相同。

刚刚在里面领证的时候，工作人员还调侃他们，说他们这架势看起来不像是要结婚的，倒像是要离婚的。

照片上的两个人也都很严肃。

然而这证件今生也就只能照这一次，再也不能改了。

温时禹郑重地将结婚证装进西装内兜，贴着心口的位置。

将余菀书送回家后，温时禹回了公司一趟，下午便带着周旗一起赴往机场。

领证之前和领证之后的生活没什么两样。

余菀书依然过着平淡而枯燥的日子。

温时禹不常联系她，她也从不主动联系温时禹。

但是自从温时禹出国之后，她倒是常常在网上看见他的消息。

感觉他这次出国并不是去办正事的，因为每次他出现在网上都是说他参加了什么晚会之类的。

不过他这种身份，参加晚会估计也和谈生意有关系。

余菀书不太清楚，也从没过问。

反正温总就算在外面找女人都和她无关。

找一百个都和她无关。

大概一个月后，网络上开始宣传“器乐之声”的决赛。

因为余菀书目前只剩下一个小组，这组里存在感最高的成员就是沅池，他俩又恰好有些“前尘往事”，所以节目组在宣传的时候就免不了暗戳戳地把两人点出来带一下。

网友惯会跟风，两人的cp粉活跃度达到一个空前的高度，网络上沸沸扬扬全是他们俩的梗，几乎天天挂在热搜上。

余菀书大概知道这是宣传必用的一些手段，而且她早已经和沅池说清楚，因此她并没觉得有什么，也不必担心沅池会多想。

然而她不急，温时禹却仿佛很生气。

一开始他还只是发微信谴责。

后来他干脆直接打电话抗议。

“这不是我的意思，节目组发的那些也都是很正常的说辞，并没有带风向，都是网友开玩笑脑补罢了。”余菀书耐心地安慰道，“况且大家都知道我和你已经订婚了，不会很过分的。你看不是还有网友说不要开我和沅池的玩笑嘛。”

“不是订婚！”温时禹气道，“是结婚！”

“对对，我知道。”余菀书心平气和地说，“但是网友不知道嘛，他们只知道我们订婚了。”

温时禹沉默片刻，说道：“我一会儿发结婚证微博，你转一下。”

“温总。”余菀书有些无奈，“您这样做，大家会以为您在吃区区一个小孩子的醋。”

她笑了下，“连我都快以为您在吃醋了。”

温时禹噎住。

“嗯……不过这样可能网友还会觉得我们很恩爱，倒是没有什么不好。”

余菀书想了想，“行，那您发吧，一会儿我会立刻转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温时禹怒道：“谁说我要发？！不发！”

说完，他挂断了电话。

余菀书：“……”

这位霸道总裁真的越来越难伺候了。

她想着，温时禹一定只是担心她的形象影响温氏股票，但现在看来网络上反响良好，大家只是玩梗开玩笑，有时候还会艾特温时禹，反而给温氏也带去一波热度。

而且等到决赛完了，这综艺也就彻底结束，她和沅池不会再有任何交集，cp热度也自然就降下去了。

余菀书以为温总只是当时生气，但并不会过度在意。

没想到，两天之后，她便看见温时禹上了热搜。

而且还是……

这么多年以来，温总的第一条花边新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