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

故人的马甲非常多！

纪沧澜虽然是心中起了万千波澜，但语气却是淡淡，仿佛是和昨天才见过面的好友寒暄。

她转过身，猜到来者根本没有使力。

“是你。”

“还认得我。”说罢，那人将面具摘下，然后面具化成一团黑气，消失了。

若说银河横跨在夜空中是极美丽的，那眼前的俊朗青年的眼眸便是最耀眼的星华。纪沧澜瞧着他的眼睛，心想自己上上辈子恨海情天的对象可真绝色。这副华美的皮囊虽不是他天生的，但他用起来倒成就了一种浑然天成的特殊美感。

银发碧眼，高贵俊朗，不可一世，最接近神族的天人。遨游四方，众生供养。

不过她还是喜欢他原本的样子。

要是时机对，她会说几句俏皮话，可惜此时，一堆麻烦。

纪沧澜望着他，不好意思的揉揉鼻子。

“不可能。”

众人惊呼。

“是君不夜，是君不夜，这个魔头没有死。”纪沧澜斜眼看着惊慌失措的师后羽，又抬眼看了看君不夜。

“这个爷爷你喜不喜欢。”她开口说道。

*

计划有变，这节外生枝令人头疼。

她前世最重要的几个男人轮番登场。

只是，这不是修罗场。

单纯的仇人见面，分外眼红。

一千年前。

她死在了他们恩怨中。

她是他们棋局中必不可少的一步棋。

师后羽是君不夜的弟子，师后羽本事平平当年靠着背刺师尊上位，和现在的天帝君洛承一道害死了君不夜。

君不夜的师父叫君耀灵是当今天帝的弟弟。

这君家两兄弟争夺天族太子之位自然是用尽了手段。君洛承害死手足，自然也要狠狠对付兄弟的好徒儿。更何况，当年君不夜当年为了自己的师尊君耀灵冒充了过天帝，拖延时间，牵制君洛承。

君不夜的皮相是假的，他用的是自己师尊的皮囊，代替他师尊拯救苍生，结果苍生没有拯救反倒害自己入魔，成为了六界的一大祸害。

三个男人一台戏。

打败英雄，不，打败魔头当然要诛心。要使用谋略。

英雄难过美人关。君不夜是铁血的魔头，刀剑杀不死，只能绕指柔。

纪沧澜还是薛魄的时候不幸成为了带毒的美人。

君不夜是她前世薛魄的老情人。准确的说，她是他的情劫。

因为一场始料未及的爱情，他魂飞魄散。

不过。

比苦主更可怜的就是故事中的美人。

纪沧澜的前前世就是一个倒霉的美人。

卷入棋局，不得善果。

*

“你不是死了吗？”纪沧澜小心翼翼的问。

君不夜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。

“我这是个假身份，你别说漏嘴。”纪沧澜叮嘱。

“我知道，但你胆子太大，君洛承用的不是纸糊的分身，你对招的是他五大法相之一。”

此话一出，纪沧澜冷汗直冒。

如果今夜没有他出手，方才那一下子，她一定承受不住。

记忆里，她恨海情天的老相好非常厉害，看来今夜死不了。

“所以，我们这次要拼命逃走。”他说。

什么？

“我说，咱们要想办法逃走，我打不过君洛承。”

很好，开局双双殉情。

“魔头唧唧歪歪说什么废话。”人群中一个胆肥的青袍仙官站了出来，纪沧澜认得这人，他是师后羽的爪牙之一，特别狗腿子。这一世论辈分，她还要喊这人一声师伯。

“说怎么抓你老子去妓馆。”纪沧澜站出来，玄枵缠绕在她纤细的腰间，她此时一副魔界妖女的样子。虽然戴着面具，但露出的下巴弧线优雅，唇红如蔷薇，衣着格外清爽，和天界的女仙截然不同。从刚才开始就有很多双眼睛落在她身上。

“你。”那人脸都气的通红。

“退下。”师后羽说道。

纪沧澜不怕这些蝼蚁，她担心眼前的天帝。

好在这人没有多余的动作，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，仿佛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军。

此时君不夜气定神闲，他看上去可以一瞬间毁天灭地。

脸上的表情要说多嚣张就有多嚣张。

自信的差一点连纪沧澜都骗过去。

“你没有死。”君洛承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，他眉头紧缩。

君不夜冷哼了一声，上下打量着君洛承。

“今天只是小打小闹。后会有期。”

君不夜浑身散发着戾气，紫黑色的的浓雾围绕着他们。

他一把抓住纪沧澜的头发，冷笑着，“下次来的就不是这样的废物。”

演的很逼真。

纪沧澜瞬间领悟。

“老大饶命。”眼中挤出几滴眼泪。她瑟瑟发抖的站在一边，方才的张扬劲全无。看起来如同一只小白兔遇见灰狼一样。

君洛承抬手，制止了准备追杀他们的天兵。

黑气散去，魔尊君不夜和藏血老祖消失在云霄楼前。

明月悬在天上，寂静无声。

天族的噩梦回来了。

*

他们逃走的时候君不夜一直抱着她。但纪沧澜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十分的克制，虽然是公主抱，但一点浪漫的感觉都没有。

他的手只是紧紧的钳住她，没有多少感情。或许是感情太深，不敢透露，纪沧澜不是傻子，她只是有些恐惧这份哀伤。

两个人都在逃避着过去，压抑着情感。

“你记得多少。”他低头问。

“迷迷糊糊，你的咒语还蛮灵，我对你有记忆，但感情不多。”纪沧澜说得是实话。当年他临死之时，怕纪沧澜伤心，特意绝情的封住她的神识，企图断她对他的念想，

只是不巧，施法被打断，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害得她差一点成为疯子。

他们飞了好一会，直到暂时甩开了追兵。

“罢了。孽缘而已，你随我去。”说着，他拉住纪沧澜。

“不成。”纪沧澜反推了他一把。

“君不夜，你不能带我走，我现在走了计划就都乱了。”纪沧澜试探的看着他。她生的妩媚，一双眼睛尤其勾人，又大又亮，眼尾还上翘，睫毛又密又浓。“你就不好奇这些年发生的事。”

君不夜，曾经一统魔界的霸主，同时也是一海山泽的师祖。

并且还冒充过上任帝君，掌管天界百年。

这些身份对于纪沧澜来说都不重要，要命的事在于，他们之间曾经的恩怨纠葛。那是刻骨铭心的记忆，也是如今叫她感到尴尬的阻碍。

上辈子他的死，要算在她头上。

当年仙魔大战云华仙姬一剑斩杀了他。

“你记起多少事？你又算了多少账。”君不夜望着纪沧澜，他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。三分怨愤，三分无奈，剩下的全是怜惜。

纪沧澜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，她早料到这个人会来找自己，但她不清楚对方的来意。爱也好，恨也罢，前世的种种实际上和这一生没有多大的关系，不是不爱了，也不是不恨了，只是纪沧澜知晓前程往事为了前世复仇，但她同时也明白，有的东西不必回头。也不能回头。

“其实也才开始，我这一世是个凡人，叔叔是人间的一个小国主，机缘巧合我去修仙，三十五年前路过前世殒命之地才回忆起一部分。”

说着纪沧澜突然看见巡夜的天兵从西南方向过来。

“这里不安全，你随我去安全的地方。我在房间附近设置了屏障。”

*

甩开了追兵。

她拉住君不夜，将他塞进房间，关上门。

“等下，有天兵，你身上魔气太重了，藏起来。”

君不夜点点头。温顺的听她摆布，与此时威风凛凛的魔君装扮形成反差。

房间很大，布置的极为温馨，纪沧澜住的是一海山首席大弟子才能暂居的雅阁。这些日子参见仙门大会她都是这里调息修养。

“对了，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认得你。”

君不夜冷笑道，“没有哪个女人会忘记自己曾经谋杀过的亲夫。”

纪沧澜咳嗽了一声，脸颊微红，她施法将这间小阁楼隔绝。这里无论发生什么外面都觉察不出。

“别来无恙，我以为你魂飞魄散了。”

“你希望我死？”他歪着头打量着纪沧澜。他的瞳孔变成了黑色，如墨也如夜。“这样也好，我死前也希望你忘记我们的事。原本以为你会活下去。”

纪沧澜觉得胸口隐隐作痛，可脑袋却是空空。

“哭了。”君不夜起身，他捧起纪沧澜的脸，轻轻的替她拭去眼泪留下的泪。他的手指温热，贴在脸上很舒服。纪沧澜摇摇头。

“天知道为什么。”她说。

君不夜替他擦干净眼泪之后就坐在她的茶桌前，沏茶来喝，毫不见外。

“原本你魂飞魄散，神识受损，有一线生机已是万幸。我死前又抽了你的情根。薛大小姐，不，应该叫你沧澜。这辈子你要不要在遇见我。我问你，你要不要在见到我。”

他问得很诚恳，眼睛却没有看着纪沧澜，他只是低着头专心致志的点茶，随手将火炉点燃，水慢慢的沸腾。

一直到他沏好了茶将茶盏好才抬眼示意纪沧澜坐到他对面。

纪沧澜在这个过程中一动不动，心里面盘算着该怎么办。

她的脑袋里浮现出无数言情文的桥段。

现在的情况如下：

他们久别重逢，刚刚又九死一生。

眼前的魔尊算她死了的前夫，但他们之间隔了两辈子，她之前爱过，但爱这种东西是会随着时间消失的。她比较惨，好不容易转世但元神受损，魂魄不全。男欢女爱感受不到。好比一个穿越女突然面对原身的爱人，一时间难生爱意。要命的是记忆还在，但感情不见了。

“不知道，你怎么想？”纪沧澜吹吹热气饮了一口。

“我曾经心系苍生，替众人抗下一劫，结果狼狈摔下神坛，别比入魔，恶名远扬。你当时是我唯一的希望，结果你也骗了我。”

纪沧澜不敢接话，她从方才起就一直在探查他的修为，不出所料，他还是属于毁天灭地级别的祖宗。虽然上辈子他们爱过，但这辈子，他们已经拥有崭新的人生了，他爱得究竟会是什么？

她脑海中闪过无数的画面，那些画面都是她前几年飞升渡劫在一个奇妙的世界中带回的记忆。

“你在想什么？”君不夜见她脸色不对，眉头微皱好奇的问。

“我这辈子飞升渡劫，去了一个奇特的世界，我记得自己是个学生，不过那边的修行体系和我们这边不一样，但也非常苦。我当时上课唯一的乐趣就是看小说，追番追剧。”

“然后。”

“我担心你会像故事里面的病娇反派一样报复你的初恋情人。”说话之后纪沧澜默默放下茶盏。“重要的是，你当我是纪沧澜还是薛魄呢？”

“这很重要吗？”

“这不重要吗？”

一阵沉默。

*

君不夜抬手打了下她的额头。

“我没功夫和你斗。你真没良心。”

“那你来找我干什么。”纪沧澜揉揉额头。

“你说为什么。你真会找死。

“不不不，这是意外，我不知道他是真身。”纪沧澜连忙解释。

“不过你怎么会出现。”

“我杀了几个仙人。方才路过，结果看见你找死。。”

“你杀了谁？”

“朱雀京杨家的幕僚，真巧，仙门大会他们一家都来了，省了我不少时间。”

他说着，波澜不惊，依旧镇定自若的为对面坐着的娇俏女仙沏茶醒酒。

纪沧澜这才明白他为什么满是煞气。

不对，重点是这哪里是杀了几个人？朱雀京的杨氏一族应该来了不下十几人吧。而且他们可都是上仙，有得还位高权重，修为不浅，怪不得他大不过君洛承。

“你流血了。”她探头看他脖子上有一道红印。

“不是我的。”他说。

“真的，好像是真的流血了。”纪沧澜伸手准备去摸他脖子上伸出的血痕。

君不夜似乎不快，握住她的手腕。四目相对时一点也不浪漫，气氛一时间紧张了起来。

“有人破你结界。”说罢，纪沧澜回头，只见她封住的门窗被一股力量强行撞开。

“去屏风后面。”她说。

作者有话要说：纪沧澜和薛魄是一个灵魂，但严格来说不是一个人，君不夜和宫无斐也是一样。有前世的记忆，但这辈子又生长出独立完整的人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