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你还没睡的话……
陆尚后面这句多余的补充, 带有小心翼翼的礼貌, 在好听的嗓音的加持下，钻进许晗烟的耳朵里, 她心头便泛起微妙的得意。www.maixi9.com
“不是回了‘没有’吗，你怎么还问……”一口咬下竹签上最后一颗丸子，她心满意足的咀嚼。
“还吃着呢？”陆尚听着声儿，不可思议的叹。
再回想之前在便利店门口的不期而遇, 虽然他只扫了一眼, 隔着透明的塑料袋, 确认至少有三种口味的方便面、两个内容超级豪华的三明治，以及薯片若干包……
这点量对于寻常的女孩子来说很基础, 但放到当红小花身上就……过分了。
许晗烟霎时觉得嘴里的丸子不香了，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勉强咽进肚子里，哽着喉咙嚷：“我多吃点儿怎么了, 下部戏硬性要求至少120斤, 我现在才95, 距离开机不到三个月，现在不吃，开机那天你给我变出25斤来啊？！”
陆尚听着, 脑子里飘出个胖妹版的许晗烟。
怪可爱的。
由此，又联想到她说的那部剧，题材很有意思，原著小说有广大的读者基础，电视剧从投资到制作都属国内一流, 不比他接的那部差。
“你这剧不错，就是体形上得糟点儿罪，要在拍摄期瘦回来。剧本我看过，台词挺有意思的。”陆尚想鼓励她几句的，开口就变成硬核分析。
许晗烟略感意外，“这剧找过你？”
不然他怎么能看到剧本？
“嗯。”陆尚实话道：“男主角没什么意思，所以拒了。”
全剧张力都在女主身上，男主是千篇一律的冰山霸总型，给陆尚去演，最多贡献无死角的帅。
许晗烟只能在心里悄悄遗憾，然后笑着道：“你们准备的那个剧才是明年大热预定呢，一定会爆的。”
话中的那个‘你们’中，把章宝莉也算了进去。
身为演员，每部戏都会与不同的演员合作，这是基本常识。
陆尚也说不清为什么自己会对许晗烟口中的‘你们’感到介怀，所以他只接住了她话的后半句，“爆不爆没个准，反正接了就好好演吧。”
许晗烟轻轻地‘嗯’了一声，以示认同，而后便不再说话。
忽然又想起那部《未来闪现》了……
很多时候，演员尽最大努力去演戏也不能改变什么。
所以她会怀疑，落入糟糕的演艺环境，努力的意义在哪里？
如果当初她没有草率的决定，换别的剧本，与更好的团队合作，是否能改变自己现在的处境呢？
可惜世上不存在‘如果’。
许晗烟径自回过神，发现陆尚也沉默了好一会儿。
“你睡着了？”她困意袭来，跟着就打了个巨大的呵欠。
陆尚听得一笑，“我还在学校里。”
话到这里，许晗烟听到他那边远远的有个声音提醒他某某老师他们宵夜回来了，五分钟后围读继续。
看样子是要奋战到天明的。
她连忙道：“你去忙吧，我准备睡了。”
“小烟。”赶在她挂线前，陆尚蓦然把她叫住。
这一声唤得有些着急，就好像，他早就在酝酿此刻的说辞。
好像一部电影经过漫长的铺垫，终于迎来大结局。
这通电话的意义正在于此。
许晗烟察觉出来了，不由地紧握手机，“你想跟我说什么？”
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……
然后她就听见，陆尚用那种极其不确定的语气问：“现在的生活，是你想要的吗？”
“现在的、生活？”这个概念太大了，许晗烟很难用单纯的‘好’抑或‘不好’去定义。
陆尚也很快意识到自己表达有误，改口道：“我的意思是，你喜不喜欢演员这个职业，从事这一行，能不能给你带来愉悦感。”
这样问的话，就很好理解了。
许晗烟几乎可以不用思考就回答他，可是，为什么他会那么问呢？
难道陆尚觉得自己不适合做演员？
她可没勇气直接问……
沉默，持续了大约十五秒。
好在陆尚足够敏锐，赶在她误解加深前解释说：“不是认为你不适合这一行，因为最开始——”
话到这里，艰难的停住。
许晗烟瞬间悟了：“最开始我找不到方向，你告诉我，要是实在不知道，可以和你一起。然后现在，你看到我的情况没有达到预期，至少是你的预期，你就认为自己有一定的责任？”
陆尚说：“虽然我始终坚信你会能成为一名优秀的演员，但你不喜欢的话，优秀与否都不重要了，而且大部分的责任在我。”
是他把许晗烟拉进演艺圈，是他为她选了方向、做的决定。
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。
许晗烟很想问：如果我肯定说我不喜欢，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呢？
为我之后的人生负责吗？
这太犯规了……
她不能那么做。
“怎么不说话？”陆尚整个人都有些焦躁。
许晗烟低下头轻声发笑：“你问得太刁钻了，不管我喜不喜欢，我也大四了，要认认真真吧论文写完、顺利毕业……还有帅姐已经把我的工作安排到明年年中，代言合同签的都是五年起。”
所以啊，专心营业，演技会提升的，观众的掌声也会有的。
她的努力，关系到一大帮人的饭碗。
该长大啦，不能再随心所欲任性妄为啦！
“那你到底喜不喜欢？”陆尚就想要个答案。
站在空无一人的过道上，他不经意的侧首，在夜色衬托下的玻璃窗反光面里，看到眉头紧锁的自己。
那表情，严肃得容不得一丝玩笑。
陆尚又是意外的一愣，再看手中保持通话的手机，
许晗烟耍滑头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，她说：“除了演戏，暂时想不到别的事情，那就先演着吧。”
以后的事情，以后再说。
“这么乐观？”陆尚真想摸摸她的小脑袋，以作奖励。
还想当面夸她长大了，会跟他耍心眼了。
许晗烟起身走到落地窗前，看着两个月后即将正式告别的校园，头一次感到不舍，在这一时，她也看到了反光面中自己。
那表情，成熟得像个与她表皮相似的陌生人。
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。
关于成长，关于这个毕业季的失去与得到，关于她和陆尚。
“也不是乐观。”许晗烟回避了反光面里的自己，垂下的睫羽发出轻微颤动，“怎么说呢，想变得更好，想挑战不同的角色，想和厉害的演员合作，还想一年四季霸屏。不管奖项还是观众的认可，我都想要，不然……”
“不然？”陆尚直觉她没说出来的才是重点。
许晗烟只是一味摇头，嘴角的笑容涩涩地。
有些烦恼说出来也没有用，所以还是不要说了罢。
这时，陆尚那边又有人在催了，他应和说马上去，而后嘱咐许晗烟早点休息，等忙完了，有时间再约。
等忙完了……
忙得完吗？
“陆尚！”这次换许晗烟着急的叫住他。
“你说，我在听，没有挂。”陆尚表现出极大的耐心。
许是这天儿开始热了，还有这非要安排在晚上进行的剧本围读，弄得他心里怪焦虑的。
接着，许晗烟坚决而肯定地：“我们短期内别见面了吧。”
他默了默，胸口的窒闷开始加深，“理由？”
她嘴硬，心也跟着硬，“不想说。”
说了会被他反杀的。
陆尚极其不理解的‘嘶’了一声，真实的动了肝火。
这姑娘，思想有问题！
许晗烟不再给他任何机会，飞快扔了句‘就这样’，果断挂线！
陆尚被她整出脾气，短信追着就来了：【就这样？】
她五官拧巴成一团，捧着手机反反复复打字再删除。
最终，一个字也没回过去，放弃的把手机静音，揣进口袋外套里。
再度望向被夜色完全笼罩的中影校区，出现在脑中的是陆尚的脸容。
深呼吸。
我想要变得更好，想离你近一点，再近一点……
【17、陆尚，我在争取一个对你人生负责的机会】
于是，许晗烟还真十分有骨气的和陆尚断联了。
林蔚茹评价她这是莽夫行为，不成功便成仁呗。
明明有更容易的方式，她偏选了一条艰辛的荆棘之路。
合着，不能拿个有份量的影后奖杯，挣不回业界口碑，她连和陆尚联系的资格都自我惩罚的否定了？
要不要那么狠啊……
许晗烟纠正这叫‘破釜沉舟’，陆尚的一举一动都太影响她了，记者又爱乱写，捕风捉影的本事了得，她真的怕了。
林蔚茹又说，既然如此，已经如此，那就加油干吧！
陆尚那边被许晗烟摆了一道之后，也如她所愿的不再给反应了。
许晗烟顾不上考虑他的心情，接下来忙论文，忙工作，忙代言宣传活动，假装自己的世界没有‘陆尚’这个存在。
两个人再见面，是她的毕业典礼上。
当天陆尚作为上一届表演班代表，献花环节全程冰山脸。
许晗烟身着规整端肃的学士服，从他手里接过配色略土的花束，近距离从他的眼色还有皮肤每个毛孔里感受到强烈的怨念释放。
她被那气势碾压得渣都不剩。
次日，娱乐版头条赫然写着：陆尚许晗烟疑似情变，毕业典礼全程零交流！
从现场照片看，陆尚的眼神像是随时会掏出一把AK47做全场扫射……
这新闻标题，许晗烟都信了！
非要她自己做个阅读理解，陆尚明显领会了她一个多月前在电话里的意思，并决定成全。
她已无路可退。
*
毕业后，进组前，安心在家增肥。
按照许晗烟自己的构想，认真拍完手里的戏，电影女主也在接触了，先搞事业，站到可以与陆尚呼吸同一片天空呼吸的高度，她会向他告白的。
删掉多余的社交软件，不再关注任何新闻，减少自己在影视作品外的出镜率，将一切能够影响自己的因素屏蔽在小世界之外。
努力或许没有用，但不努力就什么都没有。
她总是这样对自己说。
从炙烈的盛夏到萧瑟的初秋，从残酷的寒冬到复苏的新春，时间一天天的过着。
许晗烟从一个剧组换到另一个剧组，每个阶段都保证百分百的专注与投入。
导演夸她敬业吃苦有演技，老前辈点名表扬她前途无量，那一小撮陪她经历风雨对她不离不弃的粉丝翘首以盼。
只待又一年的暑假，新剧开播。
许晗烟被随之而来的质疑诋毁淹没……
一部现实题材的励志剧，被各类营销号盖棺定论为‘对肥胖群体的歧视’，职场遭受排挤就是故意丑化，呈现出体重给生活带来的影响是刻意嘲笑，女孩子想瘦下来变得漂亮是虚荣心作祟？
这完全不是许晗烟的角色表达的东西。
追剧网的评分被疯狂的刷低星，节节攀升的收视率，也有‘数据帝’出来各种开扒，质疑出品方注水造假。
编剧气得连发数条微博，大众却只看到他的气急败坏。
男主角和配角请求大家好好看剧，总有声音反过来质问：为什么要让许晗烟演女主？
要是有剧粉站出来说公道话，立刻被‘许晗烟的唯粉’吹毛求疵的攻击，最后将祸水引到演员本身身上。
全网充斥着她在剧中丑态毕露的截图，愈发引起路人不适。
许晗烟到底有没有演技？
许晗烟离开陆尚是不是火不了？
许晗烟，请你滚出娱乐圈。
只要是你，许晗烟，那就是错的。
*
暑期小爆剧《我就是这样的！》于七月末迎来大结局，当天收视率再破记录，网上对许晗烟的谩骂达到顶峰。
之后，由拾光纪年出品的《恨不相逢未嫁时》无缝接档，未足一周，强势称霸热门话题，民国抗战题材加上传统戏剧元素，精良的制作乃至服化道都值得一夸。
许晗烟在过去两个月的骂声中，和她用心塑造的角色，一起被选择性遗忘。
偶尔提及，给与的只有轻慢的调笑。
如果努力换来的只有这些，她为什么还要坚持下去呢？
*
夜很深，很静。
许晗烟醒过来时，台灯昏黄的光线照亮床头一小片范围，也给她模糊的视线带来零星慰藉。
近来睡觉要留点光，不然没法儿睡。
天气持续闷热，大雨酝酿了许多天也没有落下，窗外的蝉鸣都停止了。
许晗烟起来给自己倒水喝。
走出卧房，穿过走廊，下了楼梯，踩着夜色走进厨房，将马克杯放在出水口下，按动按钮，自送蓄水的声音响了起来。
还是好安静……
家里没人。
许作家和欧阳女士正在欧洲渡假，马上就到时装周了，许晗烟断不敢以任何形势去打扰颜主编。
偏偏这段时间，没有工作安排。
学会自处——这是季杨给她放大假前留下的唯一课题。
不管是去环游世界也好，宅在家刷剧打游戏疯狂吃垃圾食品减压也好，练瑜伽看小说和咖啡修身养性也好，甚至注册个小号去微博上和黑子对喷三天三夜都好！
大胆去做。
但要一个人。
许晗烟被困住了。
早上起来练瑜伽，躺着冥想会一不小心睡过去。
还有更糟的一种情况是想着网上对她的各种诋毁，愈发清醒，只能捶地板撒气！
咖啡不敢喝了，失眠也是件要命的事。
不敢出门跑步，怕遇到熟悉的邻居，上前来以‘关心’之名八卦。
打个游戏吧，忽然陷入放空自我的状态，再回过神来，屏幕上偌大的‘GAME OVER’犹如贴在她脑门上的阶段性标语。
书是看不进去的，也没闲心拿小号去微博上跟黑子对喷。
因为，吵不过……
喝完水，来到客厅坐下，打开电视机，看着选择页面不同颜色的方块，许晗烟持续发愣。
几分钟后，她关掉电视，扔了遥控器，回到楼上卧室找出电量还剩9%的手机，给季杨发短信：【给我安排工作吧，随便什么都可以，我不想一个人呆着了。】
凌晨四点，季杨还在工作，几乎秒回：【不要妄想用工作来麻痹自己，在你调整好状态之前，我不会放你出去。‘调整好状态’的基准由我判定。】
许晗烟：“……”
她现在话题度那么高，素颜去逛个超市被路人拍到，一套喊价十几万居然也有娱记买，这还不放她出去捞钱，季杨这个经纪人，想法很有问题！
许晗烟绝望的靠在床头，知道大家都在保护自己。
可她却不知道要怎么努力了。
季杨又发来一则信息：【跟陆尚联系过吗？】
许晗烟怔怔然的坐直了，搞不动帅姐是在试探呢，还是试探呢，还是试探？
季杨：【批准你联系他。】
许晗烟继续：“……”
感觉就是，费尽心思藏了许久，实则那条小尾巴一直被季杨看在眼里，没点出来是考虑了她的感受……这样的意思。
就这样得到批准了。
季杨：【最后一条，知道你这么努力是为了追赶他，如果对表演对成为合格的演员的热情，这些全部加起来都不如嫁给他重要，那就联系他，告诉他。不管他娶你还是拒绝你，有个结果总是好事。这是我的态度。】
嫁给他……
要不要说得那么直白啊……
许晗烟看着这条仿佛没有感情的长信息，忽然苦笑。
当初是自己下定决心，在没有成为一名被认可的演员以前，暂时不联系陆尚。
但，帅姐都批准了……
她只是需要一个借口而已。
*
许晗烟打算天一亮就给陆尚打电话，任性约他出来吃早餐。
不管他睡没睡，睡了几个小时。
她知道他刚回帝都了，最近在家休息，前两天，好像还跟伍海洋一起吃火锅来着。
想到没多久就可以听到陆尚的声音，和他说话，她心情忽然好了很多，身后仿佛长出一对轻盈的翅膀，开心得要飞起来了。
许晗烟先去冲了个澡，吹干头发，并打理得丝滑柔顺，再坐在妆台前，慢条斯理给自己画了个超级心机的裸妆……被迫停工半个月后，最专注的就是这一刻了。
接下来挑衣服。
走进足够令全世界99%的女孩子羡慕到尖叫的衣帽间，她忽然犯了选择困难。
这时候，找秃头闺蜜就对了。
早晨5点12分，她拍下还没穿过的夏季新款连衣裙，提问林蔚茹：【一会儿我要约陆尚吃早餐，穿啥，你帮我决定！】
林大律师发过来一串无语的省略号。
许晗烟：【帅姐批准的。】
林蔚茹：【那帅姐有没有告诉你昨天晚上11点出现，11点半就消失的热搜？】
许晗烟：【？？？】
林蔚茹甩过来一张手机截屏，时间是昨晚11点16分，热搜第九：#陆尚深夜酒店密会章宝莉#
记者的夜拍虽然高糊，许晗烟还是从走进酒店的两道背影里，认出其中一道是她想约早餐的那个人……
轰地一声，有什么，碎掉了？
许晗烟整个人失去反映，不知道要怎么反映，傻傻的后退的半步，脱力的靠坐在柜子上，全身冰凉。
林蔚茹说：【这锤太实了，我不知道怎么说，反正，地球离了谁不转，下一个说不定会更好，是不是？】
林蔚茹还说：【我还在加班，快结束了，你想吃什么，我买过来咱们一起吃，但是吃完我得霸占你的床啊。】
林蔚茹被吓到了，打电话过去，却发现许晗烟的手机关了机。
*
这天早上6点整，林蔚茹穿着在律所加班时穿的酒店一次性拖鞋，打车到许家，疯狂拍门。
五分钟后，门打开了。
看到站在里面完好无损除了表情木然妆面好看得挺自然的许晗烟，林蔚茹吓得哇地一声抱住她大哭起来。
反而是许晗烟，一滴眼泪都没掉。
过后林蔚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了，边打嗝边找借口说最近工作压力大，借机发泄，让许晗烟别多想。
她点点头，空洞的冲她笑了笑。
从那天起，林蔚茹就住下来了，实在担心她想不开……
许晗烟不哭不闹，跟这事跟自己无关一样，平静得让人害怕。
宁可她放肆哭一场、十几场都无所谓。
憋出内伤，那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好呢？
从七月末到九月中，民国大剧《恨不相逢未嫁时》现象级大爆，收视率一骑绝尘，追剧网一度达到9分的高分！
网上讨论度居高不下，陆尚与章宝莉因戏生情的小道消息不绝于耳。
当事人虽未正面回应，不少剧粉倒公开表态支持，在剧中演绎的故事没有得到好的结果，剧外能走到一起也算圆满了。
要问陆尚的原配CP怎么办？
别提，许晗烟她不配！
这些鸡零狗碎的言论被林蔚茹看到，气炸了！
发连环信息跟伍海洋骂陆尚，对方不敢吭气，任她骂个够，反手截图发给正主自己感受。
陆尚端得够稳，回了个‘已阅’。
伍海洋又战战兢兢的截图反馈给表妹看。
林蔚茹不再让表哥做传话筒，直接打开微信找到陆姓影帝，送上亲切问候：你不配小烟喜欢，不可回收垃圾！渣男！草泥马（特指一种动物）
完事，拉黑。
也没觉得出了多少气……
*
临近国庆小长假，林蔚茹的律所接到一个轰动全国的大案子，忙得不可开交。
季杨给许晗烟通电话，月中开工，安排她先去时装周玩儿两天，然后给《品格》拍明年1月刊封面大片，之后是一部电影，不用试镜，明年四月开机，陆导钦点她做女主角。
没错，杂志是四大刊的那个《品格》，陆导也是和圈内陆姓影帝为亲父子的那位陆导。
许晗烟恍恍然回不过神，只认识到一个问题：今后，还是要跟陆尚在相同范围工作的。
原来，她已经不想呆在有他的世界了……
*
9月30日，晚八点下飞机。
许晗烟回到南城，住了许多年的陆家。
家里空无一人，给于秋奶奶打电话问了才知，原来他们出国旅游了。
站在门外看着黑漆漆的玻璃窗时，她就有种此行唐突的预感。
说是回来看奶奶，却没提前打招呼。
光凭脑子里想像奶奶和翎姨在家里做好吃的，陆爷爷坐在客厅喝茶看新闻。
或许陆伯伯也在，这样的话，他们就能具体聊聊新电影，角色，还有导演视角对她的要求。
许晗烟得当面好好的感谢陆导给机会。
然而想像和现实总是相差甚远……
电话里，于秋急得让老头子订机票，她要赶回来和小烟过国庆。
许晗烟连忙说自己会在南城呆很久，身上带着钥匙呢，不许奶奶提前回来，刚到国外，得玩够本才行。
姜艺翎从于秋手里接过电话，告诉她冰箱里准备了新鲜的食材和热一热就能吃的熟食，要是不方便出门，客厅座机旁边有张代人采买的名片。
许晗烟保证喂饱自己，挂线，换了栋房子，依旧是一个人住。
*
第二天早早起来，练瑜伽，做三明治当早餐。
要以积极的心态面对每一天，不许丧！
好吧……
临近中午那会儿，许晗烟稍微做了番乔装，骑自行车到附近的旧货市场闲逛，买回一套美院学生的二手画具。
她是有些绘画功底的，贴好画纸，照着初级水彩书描摹，一下午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磨掉了。
直到未进午饭的肚子发出抗议，她才放下画笔，站远了端详自己完成大半的画作，虽是临摹，但也有八分相似。
对于初级选手来说，是不错的吧？
“回头找个老师教教我，没准能靠这个手艺养活自己呢？”许晗烟自言自语，自说自话，自娱自乐。
心底有个很轻很浅的声音在对她说：演艺圈不适合你，长痛不如短痛。
肚子附合的发出空响，持续抗议。
嗯，先觅食……
离开书房的时候，感觉都还好。
走到楼梯口时，许晗烟甚至在想，先干掉冰箱里那盒卤味呢，还是把奶奶包的饺子下锅？
大抵想得太投入了，一不小心，脚下踩空一层楼梯，左脚狠狠的扭了一下，骨头都发出吓人的响声。
剧烈的痛感瞬间从脚踝扩散至全身！
痛得她弓起背，扶着扶手坐楼梯中间。
疼啊，真疼……
怎么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。
委屈一阵阵的，在身体里翻涌。
许晗烟垂着头用力憋，实在憋不住了，哽着喉咙轻轻发出个顿涩的哭音，肩膀跟着耸了耸。
房子里空荡荡的，除了她再没别人了。
疼吗？
疼啊！
那就哭啊！
是担心被谁看到，还是期待有人出现安慰她？
“可是，怎么会那么疼啊……”许晗烟盯着肿得老高的脚踝，瓮声瓮气地问。
紧跟着，她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下，好像被家里的安静吓住了，屏着呼吸，竖起耳朵细细的听了几秒。
然后在窒息的安静中，忍无可忍的大哭出来。
顾不上表情管理，也不怕扰到左邻右舍甚至引起门外路人的注意，她就是想哭，终于能哭……
呜呜哇哇停不下来。
天还没塌，她要哭个够。
陆尚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。
站在家门口犹豫着是掏钥匙还是敲门时，里面那哭声嚎得跟惨死厉鬼似的，吓得他，场外电话求助伍海洋：“许晗烟现在在我家客厅里狂哭，怎么办？”
伍海洋大而化之：“那就先让她哭个够，人被网上骂了几个月了，还不能发泄一下？你现在进去，让人家怎么面对你？”
当然是等她哭够了，你再找个合适的时机进场。
陆尚在家门口足足站了半小时……
他才发现许晗烟在哭这方面天赋不浅，每次以为她该停了，那哭声又飘起来，这续航能力，没得说。
眼看着天色风云变化，暴雨将至，同样没吃午饭，接到姜艺翎圣旨从帝都飞过来的陆尚决定破釜沉舟，进去送人头。
开门的那刹，身后的大风跟着灌入客厅，哭声嘎然而止。
他都能想象出哭包听着动静受到惊吓的小表情。
关门，行李箱扔一边，大步流星直奔楼梯口，转入范围内，视线成功捕捉哭得直冒鼻涕泡泡的许晗烟。
穿着她高中时后常在家里穿的那套居家服，披头散发的，眼睛肿得像两只熟透的桃子，只剩下一条缝，勉强眯着，懵逼的昂首跟他做对视。
半响，许晗烟拖着哭腔问：“你、你怎么、回来了？”
在这时候？
还嫌她不够丢人啊？
陆尚受不了她这样，不是嫌弃她哭相丑，天上的仙女哭起来也是难看的，就是见不得。
他昂起头朝天花板做了个深呼吸，平铺直叙地：“本来就打算回，不然你以为冰箱里那些吃的是给谁准备的？”
说完了，意识到口气不大好，摆正脑袋看她，换了个稍微温和点儿的语气说：“我妈说你来了，让我早点回来陪你。”
“你妈让你早点儿回你就回，你可、你可真听话。”许晗烟心里憋屈，还尴尬，抽抽噎噎的说完了，继续哭自己的。
她边哭边往旁边挪，“你、上去吧，别管我。”
没想给他添麻烦呢。
陆尚哭笑不得，一步跨了四个台阶，直接凑到她跟前去蹲下，直接上手，给她抹眼泪。
许晗烟被他直白的举动惊着了，怔怔然的瞠着泪眼，一瞬不瞬的望着他。
望了半响，抑制不住心底的难过，忍不住又抽泣了两下。
“谁欺负你，跟我说，大不了给你报仇。别哭了，哭得我也怪难受的。”陆尚差点儿亲上去，早知道就不答应程佑炒作了。
以前觉着许晗烟只能自己欺负，等他把她欺负惨了，哭得天崩地裂，他又才悔不当初。
还是捧手心里宠着比较好。
“你、难受什么，难受？”许晗烟眼睛肿得不成样子，但不妨碍她翻他白眼，“你不是，跟章宝莉，恋着呢。”
她果然最在意这个。
陆尚心里一半窃喜，一半发虚，再有一个清晰的意识从中酝酿而出：绝对不能让许晗烟知道炒作恋情是经他本人点头同意的。
不然他死定了……
“假的，别信。”他一脸肃然，就跟武侠电视剧里的正道人士一样样的。
许晗烟微微愣了半秒，哭花的脸上似有阴转晴的迹象。
确实，明显没之前那么难受了，但还是觉得委屈。
她就问：“凭什么我跟你传绯闻就被追着骂，还有极端粉写匿名信咒我，到我工作室门口拉横幅……”
其实陆尚也搞不清楚，怎么小烟就生了个招黑体质，八字跟娱乐圈犯冲还是怎么的？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他实话实说，茫然耸了个肩，“大概她们羡慕你吧。”
许晗烟本来都要止住的哭意瞬间被激活，凄凄惨惨的在崩溃边缘嚎啕：“羡慕什么啊我都快死了……”
“当然是，羡慕我也喜欢你。”陆尚用说的安慰不好了，大脑门抵过去把她吻住。
她霎时屏息，哭声也成功止住。
这个吻，软软的，青涩，混着眼泪的味道，有点儿咸。
委屈都被他吞掉了。
*
许晗烟的初吻，大抵也是陆尚的。
在一个很尴尬的时机展开，由更尴尬的两个人肚子饿得咕噜噜直叫唤的声音喊停。
外面不到四点已经黑成一片，狂风暴雨，把世界扰得喧嚣不止。
陆家常年充斥着馨软气息的厨房内，灯光充裕而温暖。
陆尚把煮好的一份饺子放在哭包跟前，让她先吃，他给自己下面。
许晗烟上楼去洗了把脸，这会儿已经平复下来了，状态是从‘仿佛失去全世界不知道要怎么办’顺利过渡到‘陆尚亲我还跟我表白了’的持续不可思议阶段。
与此同时，面前那盘瘦肉玉米馅儿的饺子，不断飘出热腾腾的香气，吸引她的注意力。
她模糊的小眼神来回在饺子和陆尚的后背反复徘徊，最后决定先填饱肚子。
起筷夹起一只，吹了吹气，送进嘴里，一口咬掉半边。
熟悉的味道在口腔里扩散，把她的胃和心一起填满了。
“好吃么？”陆尚没回头，轻描淡写的问。
她点着脑袋，吃完筷子上那一半，又夹起一只，好吃得停不下来。
好吃得她又想哭了……
陆尚冷不防又问：“那要不要跟我结婚？”
进食中的许晗烟猛地定格，到嘴边的饺子滑出筷子头，她忙不迭用左手兜住，狼狈得压根顾不上形象、
等她自己忙活完了，再抬起头望进陆尚的眼睛里。
他侧着身子，一言不发的看着她。
“我刚才，好像幻听了。”许晗烟尴尬的笑了笑，用左手兜着的那只饺子，源源不断的发热，灼着她的手心。
“你没幻听，是我说的。”陆尚站着没动，脸上除了严肃再没别的表情，“没听出来吗，我在争取一个对你人生负责的机会。”
*
当天晚上，陆尚就把他们的关系实锤了。
第二天大清早去了民政局，从登记个人信息到照相领证，全程不到半小时。
然后微博官宣婚讯，轰动娱乐圈。
许晗烟稀里糊涂的，平时什么都明白拎得清的人，到他跟前就只剩下心甘情愿的盲从。
只要是和陆尚在一起，即便他让她疼，后来那些疼痛也会变得美好起来。
【18、上辈子，这辈子，三生有幸】
许晗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，醒来时，睁开眼睛，第一眼就看到身旁清醒的男人。
她的丈夫。
陆尚侧身面对她，脑袋枕在自己的手臂里，似笑非笑说：“你昨天说了一晚上梦话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，想把你叫醒，还踹我？”
许晗烟听乐了，“踹疼了么？”
他假惺惺的摸结实的胸口，“确定了，是内伤，你想怎么补偿我吧？”
许晗烟很想送这位影帝一个‘演技拙劣’的评价，但鉴于他们下部戏要合作，奚落他也会拉低自己的水平，好歹忍住了。
“我梦到以前了。”她说着，垂眼掩饰不可思议的笑意。
‘以前’在他们之间特指‘上辈子’。
每次提及，都值得用上那一刻全部的不可思议。
陆尚一听就明白，神情也变得好奇起来，“然后呢？”
“从我爸妈离婚，我住进你家，一直到我们结婚那天。”许晗烟回想着真实得像是重新经历过一遍的梦境，眸光移动到他的深眸里，“但是自动忽略了你跟我求婚的细节，就有点生气。”
“跟自己做的梦生气，很有想法。”陆尚嘴上给她点赞，想想，起身捞起睡袍穿上，出了卧室。
在走廊上，许晗烟听见奶奶问他怎么天刚亮就起了，吃不吃早餐？
他说不着急，也不知去做什么。
总之来了灵感，想搞点事情。
过了一会儿，影帝慢条斯理的折回来，手里拿着两本书。
许晗烟从床上坐起，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，等他表演。
陆尚就开始了。
单膝跪在床头，把《进化心理学》和《自私基因》这两本书，整齐摆放在许晗烟跟前，郑重地，“我将违背我的天性，忤逆我的本能，永远爱你。”
“你够了啊……”
“你先说嫁不嫁？”
“这都嫁了还要怎么嫁？”
“能不能带入一下情境？演员的职业精神在哪里？”
“爸妈！奶奶！陆尚疯了……”
……
那个小长假的清晨，有个傻了吧唧的姑娘坐在二楼飘窗上，看着窗外发呆。
一会儿苦恼的皱眉头，一会儿低头傻笑，一会儿又咬住下唇，纠结得要哭不哭的。
那个时候，陆尚也是从书房找到两本书，虔诚的跪在她跟前，这样请求她。
我将违背我的天性，忤逆我的本能，永远爱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