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儒之一整晚都没有睡踏实, 翻来覆去，一会儿梦见甄应嘉来找算他后账，一会儿梦到他被革职查办入了大狱……扰得他夫人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下床去。www.xinghuozuowen.com

好不容易沉沉睡去，就有人喊门了。

张儒之微微睁开眼瞧了一眼窗户，外面一点光亮都没有, 登时气不打一处来，“大半夜的叫爷做什么！？还让不让爷睡了！”

守夜的丫鬟回道：“二门传来消息，说衙门有急事，请老爷过去一趟。”

张儒之还是很不爽。大半夜的，衙门能有什么急事。但职责所在，张儒之还是不情不愿的从床上爬起来。

二门处, 已有人等在那里。照明的灯笼昏黄, 只能看到有模模糊糊的影子在焦急转圈子。

那人似乎看到了张儒之，脚步顿住, 急道：“大人, 不好了，大牢那里出问题了。”

张儒之脑子懵懵的, 反射性的说道：“有人来劫狱了？”

“不是……”那人摇了摇头, 脸上出现一种很古怪的神色, “是甄三老爷, 他非要进大牢……”

张儒之怔了怔，陡然清醒过来，“是甄三老爷，你没有看错！？”

“甄三老爷黄昏前才离开大牢, 小的记性再差，也不会认错人。”

“他不是来找茬的？”张儒之不确定又问了句。

“不是。虽然身边有些人，但看样子都是为了阻拦甄三老爷的。”那人想了想，又说道，“不过甄三老爷的模样很奇怪，披着披风，里面就只穿了一件亵衣，人疯疯癫癫的，说的话更是……”他顿了下，“大人还是赶紧去看一看吧。这事儿究竟该如何处理才好。”

张儒之用力抹了把脸，努力消化这个消息。

惊喜来的太过突然，简直让他猝不及防。就在刚才，他还在担忧日后会不会遭到甄三老爷的报复。结果这才不到几个时辰，甄三老爷就真如贾赦所说，自己回来坐牢了。

张儒之好奇贾赦做了什么的同时，对贾赦的能耐也越发敬佩了。

那人见张儒之一言不语，便急了起来，“老爷，您还是快去吧。再晚些，咱们的人就要拦不住了。”

张儒之回过神，抬抬下巴让那人在前面带路。

说起来，哭天抢地不愿意坐牢的人他见多了，这哭喊着要去坐牢的，他还真没有见过。

金陵应天府大牢外，乱做一团。

张儒之远远望着，就见一穿着白衣的人拼命的往大牢冲，而他周围里三层外三层，跟堵墙似的，他往哪里移动，这些人就往哪里挪，过了许久，他离大牢的门依旧没有近一分一毫。

看来，这个白衣人就是想要坐牢的甄三老爷了。

而这时候，张儒之也听到了甄三老爷的叫喊声。

“不要找我！都滚开！全都滚开！你们让开！我要去牢里！再不滚开，我让人砍了你们的脑袋！”

嗓门之大，幸好这附近没有百姓居住，否则非告他一个扰民不可。

张儒之听了直撇嘴。

不久前，甄三老爷离开大牢的时候才阴狠的对他说，“你们给我等着，敢把爷关进大牢，爷很快就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！”

这还没‘很快’，甄三老爷就自己回来了。早知如此，那还出去做什么？真当他应天府的大牢是说进就进说出就出的。

张儒之觉得自己这时候可以摆摆架子了，反正这事儿不管闹到哪里去，都是他占理。

不过张儒之还没来得及摆谱，另一方向，一顶轿子就匆匆往这边赶来，那轿子前后，跟随着许多人，一看就来者不善。

张儒之停下脚步，等了片刻，待那轿子落轿，就见甄应嘉快步走了出来。

张儒之于是迎上去行礼。

甄应嘉此时显然没有功夫搭理张儒之，随意摆了摆手。

众人见他来了，赶忙往外散去给他留出一条道来，甄应嘉三步并两步走过去，一把扯住甄三老爷的胳膊，喝道：“在这里胡闹什么！？还不快跟我回去！？”

“给爷滚开！”甄三老爷疯了似的，用力推开甄应嘉，又一头往大牢扎进去。当然，又被人拦下了。

而甄应嘉没有防备，被推了个踉跄，幸而身边人及时扶住，要不准跌个四脚朝天。

两兄弟要大打出手吗？张儒之忙瞪大了眼睛看。

甄应嘉白日让贾赦吃了大亏，心情大好，晚上总算有心情与小妾蜜里调油。这半夜三更做美梦的时候被人唤醒，心里本就不痛快，再一听甄三老爷发了疯似的跑出府，顿时又急又气。

骂了一通废物后，甄应嘉赶紧派人去寻甄三老爷，同时又让所有人闭紧嘴巴，前千万不能让甄老太太知晓。

然后等了许久，甄应嘉就得到消息，甄三老爷吵着闹着要去坐牢。

甄应嘉再三确定没有听错后，气的半死，立即命人备轿，匆匆赶来抓人了。

结果甄三老爷还不知好歹，竟差点把他给推倒在地，甄应嘉顿时怒火攻心，一怒之下，拽过甄三老爷就狠狠打了他一巴掌。

这一巴掌清脆之极，划破深夜的寂静。

张儒之忍不住捂脸。

其他人退后半步，眼观鼻鼻观心。

甄三老爷则整个人都愣住了，怔怔的看着甄应嘉。

甄应嘉胸膛一鼓一鼓的，强忍住怒气，咬牙说道：“不要再在这里丢人显眼，立刻跟我回去！”

“……不，我不能回去！”甄应嘉忽然露出十分惊恐的神情，“她们来了，都来了，不停的折磨我，要让我赔命！只有这里，只有这里她们进不去！”

甄应嘉紧皱眉头，“谁来了？她们是谁？”

“就是那些女人！挖出来的那些女人，她们全都来找我索命了！大哥你看，她们全都在这里、在这里，正对着我笑！”甄三老爷用手指乱指一通。

张儒之咽了口唾沫，只觉得阴风阵阵，脚底往上冒凉气。实在是甄三老爷神情不似作伪，好像这里真的有什么东西似的。

甄应嘉的感受要更深些。与甄三老爷做兄弟多年，甄三老爷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，他还是能分辨出来的。因此他能够看出来，甄三老爷说的都是真话。尤其甄三老爷说的那些话，很明显就是在说那些被他害死的女子的冤魂来找他索命了。

甄应嘉不禁心虚起来，但尚留一丝理智，死死绷住脸皮，不露半点破绽。他都已经为甄三老爷找好了替死鬼，如果这时候甄三老爷承认人都是他杀的，到时候他也会被牵连进去。

“胡说八道！我看你是魔怔了！来人，还不快把三老爷带回府！”

甄三老爷仿若没有听到，捂住耳朵痛苦的喊道：“不要再笑了！不要再叫了！啊！我错了！我错了！求求你们放过我！我以后再也不敢了。”

甄三老爷声音凄厉，说出的话又实在惊悚，众人都觉得凉飕飕的，不敢上前。

甄应嘉便低吼道：“把他嘴给我赌上，带走！”

于是众人一拥而上。

甄三老爷被堵住嘴巴绑缚住，犹在奋力挣扎，且瞪圆了眼睛，惊恐的瞪着周围，目呲欲裂。

张儒之作壁上观半天，觉得应该刷刷存在感，否则岂不是白来一趟。于是跑去拦住正准备上轿子的甄应嘉，舔着脸询问有没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。

甄应嘉阴森森的扫了张儒之一眼，表示他只要闭紧嘴巴，把这件事情埋在心里面就好。

张儒之答应的十分干脆，但次日就把甄应嘉卖了干净。

贾赦听后，就差捶胸顿足，恨不得时间倒流，好叫他半夜爬起来去大牢外看戏。

没有办法，贾赦只能让张儒之绘声绘色的将当时的场景细细说来。张儒之说了两遍，贾赦还觉得不过瘾，决定跑去甄家慰问一下甄三老爷。

可能贾赦幸灾乐祸的情绪表现的太明显，甄应嘉态度很坚持的拒绝了他的要求，并且不肯与他说半句废话，直接让人将他‘请’了出去。

贾赦‘悻悻’的回去，一到府就恢复了神采，问同去的张氏，甄三老爷的情况如何。

张氏表示，甄三老爷的情况很惨。估计甄应嘉怕他再做出疯事，就让人把他绑在床上，还用帕子堵住了他的嘴巴。而在一般人看不到的地方，许多女子的幽魂环绕在他的周围，对着他做各种精神上的摧残。

贾赦十分好奇这精神上的摧残是怎样的。张氏原不想说，但在贾赦的死缠烂打下，她只好稍微透露一些。

“其中一个姑娘，刚开始的时候长的挺漂亮的，但渐渐的，她脸上不断出现伤痕，鲜血淋漓，那血甚至还从她脸上滑下来落在甄三老爷的脸上。还有一个女子，她的眼睛似乎被挖了出来。所以那姑娘就在甄三老爷的面前把自己的眼睛抠出来，问甄三老爷她的眼睛好不好看……”

“不、不要再说了……”贾赦捂着嘴巴，一阵阵的反胃。

张氏摇头叹气，“我就说不告诉你，你非听不可。”

“我哪里知道会这么恶心……”

这场面，他只想想就觉得很惊悚，甄三老爷能撑到现在还没有被吓死，也是奇迹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