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天下午陶然和周文绪、赵瑾几人在实验室制胶, 准备在七月份的正式实验开始前再走一遍免疫印迹试验的实验流程。www.zhongqiuzuowen.com
正将离心管装好溶液,陶然那边有电话进来。
通常她们进实验室, 手机要关静音, 整个实验流程下来都不能受外界影响,只不过今天是她们的预实验, 不会有老师随时过来检查, 她们选择性忽略某些实验规则。
陶然到水池前洗干净手,拿出手机一看,是许久不见的杨嘉淇。她从快消牌子辞去兼职后, 两人校区离得远,只在微信上寥寥聊过几句,最近一段时间几乎没有聊天来往。
周文绪走过来说, “你先接电话, 那边离心管还要等些时间。”
赵瑾擦着实验桌,也点点头。
陶然走到走廊, 给杨嘉淇回电话。
两人都是直来直往的性子,杨嘉淇三言两语道明这通电话的来意。
她今天上晚晚班,结果不巧的是,刚刚院里发了一条通知, 指定她们班的学生要出席一个讲座,实名签到。
杨嘉淇说:“事情比较突然, 我找了一圈,别人都有其他安排,实在走不开。我跟经理商量了一下, 想让你帮我代班。不知道你晚点有没有安排?”
陶然心下了然,问:“晚晚班是吗?”
“对,不过你可以早点下班,不用等到十一点半,后勤工作我让同值班的同事收拾,下次我再补回来。”
陶然早上做完实验,下午没什么事,便应下来,“临时工牌还是找Sherry办理?”
“嗯嗯,我已经跟她说了,你带上身份证过来留个底就可以。”
晚上突然有了安排,陶然揣着手机一路心事重重回到实验室。两个舍友看她的目光怪怪的,似有担忧。
陶然一边处理离心管的情况,一边回头笑着问两人,“怎么了,我脸上有东西?”
赵瑾摆摆手,“没什么。”
倒是周文绪问道:“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?”
这段时间,周文绪忙着跟景鸣做实验,写课题报告,加上两人是恋人关系,一整天下来都呆在一起。陶然好几天午休时间都没怎么在寝室看到她的人,这会突然听她问起自己的事。
她将离心管放到试管架,背靠实验台,踌躇半晌,问两位室友,“我有这么明显吗?”
赵瑾起初脸色有些尴尬,“有点吧,”她推推周文绪,“你说是吧。”
周文绪也道,“这几天你睡得有点晚,大半夜起来,还看到你被窝里在看手机。”
陶然说:“也许我在刷网页,浏览新闻和八卦。”
周文绪笑道:“你睡觉时间很准时。”
赵瑾一边表示周文绪的话,一边说道:“最近你总对着电脑发呆,以前可从来没有过。”
原来这么不正常了啊。
陶然两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,叹叹气说:“如果有个人不告而别,多年没跟你取过联系,现在回来找你。你们是什么样的态度。”
她说完,实验室陷入一片沉寂。
片刻安静后,赵瑾眨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,文不对题道:“这是你某个朋友的故事吗?”
陶然愣了会神,而后失声笑了笑,不知是不是一种沉寂的默认。
周文绪见状拧了拧赵瑾,赵瑾揉着自己的手臂,表示自己很无辜,她只是想缓解一下尴尬的氛围罢了。
“虽然我很想以‘我有个朋友’来问你们,不过,这没必要。”陶然淡淡笑道,“没有那个朋友,这是我现在遇到的问题。”
缺心眼的赵瑾再次石破天惊:“我就说嘛,你和周文绪两个人最近接连下凡。”
周文绪磨刀霍霍,“赵瑾我真想掐死你。”
她赶紧跑到陶然后面,笑嘻嘻地,整一个没心没肺的模样。
陶然挡着周文绪,同她们闹玩笑:“我这是渡劫。”
她一说,闹着的两人停下来,周文绪认真地想了想,说:“是感情方面的?”
赵瑾白了个眼,跟看白痴似的,“朋友之间就没必要问了吧。”
周文绪阴着一张脸,“赵瑾你可以闭嘴了。”
陶然笑笑,想了一会儿,说:“姑且算是吧。”
“先晾着他段时间吧,”周文绪说,“想走就走,想来就来,以为这是住店呢。”
“周文绪你真是……”陶然被她这番言论给整笑了,上回她试探自己和景鸣的关系时也是很直白,还有在校门口看到沈临和自己那次。
赵瑾附和周文绪,“不光要晾一段时间,还要虐他几回。男人就是不长记性。”
最近赵瑾跟暧昧了许久的同年级不同专业的男生掰了,正处于对所有雄性动物看不惯的状态,下课路上遇上只公猫也要念念叨叨一番。
周文绪笑她:“你也要虐得下手。”
赵瑾白她两眼,表示这话题她没法再参与,跑一边洗试剂管去了。
周文绪回头跟陶然说,“这还是要看你自己。”
陶然附到她耳旁,悄声问:“你和景鸣师兄谁先主动的。”
她笑着眼,眉目清晰,面容温柔,上扬的眉尾略带点明媚。周文绪很少看到这样的陶然,有了点生气,不再是以前只知道打工、忙课题的劳苦样。
她神秘笑笑,跟陶然咬耳朵:“感情这事,最后还是要男的主动,容易得到也就不会在乎。这不是什么偏见,他们的尿性使然。”
*
晚晚班是晚上七点上班,十一点半下班。陶然忙完实验的事,同周文绪和赵瑾吃了晚饭,回宿舍换了身衣服,带了一件薄外套出门。
天气越来越热,晚间倒是比白天凉些。陶然走在树林道旁,路灯的光亮穿过树叶缝隙,密密匝匝地投在柏油路面上,人走在上面,如同一脚踏入满天星空。
陶然觉得有趣,时间尚早,一路优哉游哉散步出发。
东门走出一段距离,陶然在路边等车,公交车长时间不来,她决定转车。还没点开掌上公交,手机突然被抽走。
临城治安是出了名的好,这么光明正大偷手机的事她头一回遇到。脑海里这么想着,声音还未发出去,转脸映入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庞。
是沈临。
陶然举着的手就这么放下。
周边来往车辆呼呼潇潇,人声郁郁。
临到嘴边的话语全部吞回肚子,她变得沉默,突然不知道说点什么。
“要去哪?”沈临看了眼手机,合上递给她,说:“我送你。”
“万达,”陶然难得没拒绝,直接道明目的地。
车子开出一段距离,沈临问道:“去万达做什么,有东西要买?”
“不是,”陶然目视前方,假装没看见他的目光,“帮一个朋友代班。”
“我没记错的话,你前段时间辞职了。”
“所以说是代班,”陶然侧过脸庞看他,“开车不说话。”
说完,她正襟危坐,嘴唇抿成一条线,拒绝再回答沈临的任何问题。
到了万达C区,沈临车靠在路旁,他下车绕道副驾驶的位置替陶然打开车门。
“现在可以说了吗?”他站在车门旁,眉眼略笑。
“之前的一个朋友今晚有事,托我代班。”陶然下车,巧妙地一闪,避开他的身体,溜到外道。
路灯下她脸庞半明半暗,“可以了吗?我待会还要办理临时工牌和换工服。”
原本把着车门的手轻轻一甩,沈临朝她走来,说:“我送你上去。”
“不用了,”陶然轻微地挪了小半步距离,说,“也没什么好送的。”
“没什么好送的,“沈临笑道,”那就让我送送。“
他决定的事情向来不容别人拒绝,陶然了解他,她不知怎么地想到几天前书房的谈话,姑且算是两人的一次开诚布公。
可是还不够,陶然打心底里明白,她最想要知道的答案,沈临没有说出来。
“你想送就送你的,”陶然转身爬上楼梯,朝商场入口走去。
沈临腿长,没过几秒钟,他来到她身侧,同她并排走。
“待会几点下班?”沈临站在一侧,替她挽开挡风帘,“我过来接你。”
“你没事做?”陶然穿过大门,朝右手边的扶梯走去。
“有事。”
肯定的语气,陶然闻言回头看他。
沈临定定地盯着她看,“接你。”
一点都不幽默,陶然想,沈临并没有讲笑话的潜力,自己也没有。
接下来的几分钟,陶然保持一贯的沉默。
“我到了,”陶然看向背后的门店,说,“你可以走了。”
“几点下班?”
不回答大概他真会在这里等着吧,今晚她看内场,到时怎么集中精力上班?
“十一点半,”陶然说,“晚晚班要整理后勤,关店才能下班。”
沈临笑,反问,“是吗?”
“你之前查过这里的资料,”陶然说起这件事未免有点来气,话语颇重,“不相信我你可以去查。”
“你赶紧忙你的事去,”陶然回头看见店里相识的同事不少朝自己这里瞧着,她赶他,“十一点半下班。”
沈临大约看出她的为难,他说:“其他事晚点说,”又拿出手机看了看安排,抬头朝她说:“十点五十分左右我在C区门口等你。”
“十一点十五分吧,”陶然突然说。
“为什么?”她骤然指定时间,沈临意外地挑了挑眉。
“那个点下面的车多,不好找位置停。”陶然急忙地扯了个理由,面不改色地说。
“是吗?”沈临半信半疑,但还是跟她约好时间后走了。
*
陶然换工服的时候心里缓了口气,接下来4个小时的工作时长也过得很快。不外乎就是叠衣服找衣服叠衣服,一个架柜一个架柜地理过去,看似索然无趣,好在有段时间没做过了,此时做起来像是在尝试一件新事物,并不觉得时间难过。
因为事先沟通好,十点五十五分,陶然跟同班的同事说了声,先是换了衣服,回来正好十一点准时打卡下班。
和管理工牌的Sherry交接完,陶然从D区离开。
这个时间点的气温有些低,陶然刚从空调屋出来,她套上薄外套,朝公交车站走去。她一边走一边想,大概率又等不到车了。
“陶然,”只是走出没几步,身后传来一道薄怒的声音。
夜风微凉,夜空微亮。
陶然咬牙当作没听到,抬步朝前走。
“你再走一步看看。”
走就走,陶然不受任何人的威胁,她开始小跑。
“你今晚不用回宿舍了。”沈临从后面抓住她的手腕,淡淡地说。
“腿长在我身上。”
沈临选择性忽略掉她的反抗,他抓住她往停车的位置走,然后不由分说地打开副驾驶的车门。
“这就是你说车满没位置停,”沈临环顾一圈空荡荡的车道,说完狠狠地甩上门。
余音犹在,陶然心猛地跳了跳,不过仍是一脸凛然。
上了车,沈临将车锁上,只是把车窗留了条缝透风。
他手指敲打方向盘,节奏凌乱,看得出他心情不佳。果不其然,陶然听到他冷冷地问:“你什么学会三番五次地欺骗我了?”
“没有。”陶然脸不红心不跳。
“十一点半下班?”沈临冷笑。
“我记错时间了。”陶然镇定自若。
“你是不是说走D区也是记错了?”沈临咬牙切齿。
“对,”陶然一脸理所当然,“晚上记性不好。”
说到底就是对牛弹琴,鸡同鸭讲。沈临算是明白了。
“发短信给你室友,”沈临清清冷冷地凝视她,“晚上你不用回宿舍了。”
“不行,”陶然没得商量,“我不会发。”
“寝室十一点半关门?”沈临看了眼时间,靠向椅背,“十一点半我送你回学校。”
“你……”陶然从缝里憋出两个字,“无赖。”
“嗯,”沈临也觉得哪里不好意思,“跟你学的。”
后面要辩驳的话全部堵在喉咙中,陶然恨恨地别过脸望向窗外不远处的路灯。
过了五六分钟,沈临淡淡地提醒她,“发吧,过会你室友也要睡了。”
副驾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,沈临余光掠过去,是陶然不情不愿地摸包包里的手机。
他唇角微扬,脸色也好看了一点。
又过了约莫两分钟的光景,陶然似是不甘心但又无可奈何的声音,闷闷地飘过来, “发了。”
“好。”
说着沈临倾过身体,附到她身旁。
一下子四目相对,一股清润的鼻息窜入鼻腔。没几秒种的时间,她全身上下由里及外都是他的气息。
陶然短时间内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,为什么沈临突然离自己这么近,她眨眨眼。
沈临叹气,“你啊你。”
说完,他低下头。
陶然第一反应是闭上眼,不知道为什么,她只知道她该闭上眼,好像这个时候这样子做是对的。
过了好些会,沈临低声轻笑,“睁眼吧。”
什么事都没有发生,陶然看见沈临轻笑摇着手里的安全带,说:“系安全带。”
“哦。”陶然全身松懈下来,随着“叩”的一声,她脸颊微微红,刚刚到底在做什么……
“陶然,你刚刚在期待什么?”沈临侧头问她,目光清亮,眼里含笑。
“下次记得提前说,”她抓紧手里的手机。
“下次?还有下次。”沈临孺子可教般微笑,很是满意,“嗯,提前说什么?”
对牛弹琴,陶然转向车窗,“没什么。”
一声轻轻的低笑,而后蔓延在逼仄的空间里。
陶然发窘,双手在膝盖上使劲揉戳。
“停,都红了,”沈临伸手过来抓住她的手。
手被他抓在手里动弹不得。陶然一双眼睛不知往哪里放,她四处搜寻,随后她很快找到可以落脚的地方。
“时间很晚了,”陶然说,“回去吧。”
沈临将她的手抓在手里捏了好一会,才说,“前面那句话不要轻易对别人说。”
“什么?”
沈临笑而不语,柔声道:“回家。”
直至洗漱完毕,陶然拉被子盖住自己的时候,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句话。
流氓,陶然认真地想了想。
她闭上眼睛,轻轻地说了两个字:“流氓。”